彼得拄着拐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绕过汉福雷庄园,来到教堂旁边的墓地上。这时他稀疏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从背后看上去,三十四岁的彼得无论是在身架还是步态上都酷似晚年的老汉福雷先生。对于自己的未老先衰彼得丝毫没有介意。相反地,他觉得他的心境与外表正在达成空前绝后的和谐统一。在这样的和谐统一里,以往的困惑挣扎渐渐地淡化成遥远的背景,他的内心竟滋生出一股无欲无求近乎快乐的安宁来。
墓地的草刚刚割过,那是开春以来的第一茬新草,空气里湿湿地弥漫着草浆的气味。墓地里只种了一样树木,那就是丁香。紫色的和白色的新花饱含汁液地开放起来。浓密的纹丝不动的绿荫里其实看不见鸟儿的痕迹,却有尖脆的啾啾声此起彼伏地相互应和着。彼得踩过草地来到父亲的墓前。父亲的墓志铭不长,却有些狂妄:“走过,听过,见过,活过。”父亲深知汉福雷家族男丁的短命历史,所以在四十岁生日时就给自己写下了这个碑文。四十岁的汉福雷先生还是个风华正茂的男人,可是汉福雷先生的四十寿辰却一反平日喧闹豪华的做派,过得异常低调。那天父亲只请了三五个知己好友。寿宴上为了助兴父亲的朋友们一遍又一遍地要父亲致辞。可是父亲的脸上竟带了一丝浅浅的忧伤。他用低沉缓慢的语调说了那句后来成为他墓志铭的话。那句话听上去带着葬礼般的庄严肃穆,与那个喜庆的场合很不相宜。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对应,后来还是父亲带头为自己鼓掌喝彩,才使得众人渐渐轻松开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