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这个时代,忽有几个怪诗人出现,完全独立于时代的风气之外;不管文坛的风尚如何,庙堂的倡导如何,他们只是说出他们的心,称意抒怀,一点也不顾到别的作家们在那里做什么。在这些怪诗人里,王梵志是最重要的一个。王梵志诗,埋没了千余年,近来因敦煌写本的发现,中有他的诗,才复为我们所知(王梵志诗,有《敦煌掇琐》本)。相传他是生于树瘿之中的(见《太平广记》卷八十二)。其生年约当隋、唐之间(约590—660)。他的诗教训或说理的气味太重,但也颇有好的篇什,像:吾有十亩田,种在南山坡。
青松四五树,绿豆两三窠。
热即池中浴,凉便岸上歌。
邀游自取足,谁能奈我何!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这样直截的由厌世而逃到享乐的意念,我们的诗里,虽也时时有之,但从没有梵志这么大胆而痛快的表现!
梵志的影响很大,较他略后的和尚寒山、拾得、丰干,都是受他的感化的。寒山、拾得(寒山、拾得诗,有日本影宋本,有明刊本,《四部丛刊》本)、丰干的时代,不能确知,相传是贞观中人。但最迟不会在大历以后。寒山诗,像“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欲得安身处,寒山可长保,微风吹幽松,近听声逾好”云云,和拾得诗,像“世间亿万人,面孔不相似。……但自修己身,不要言他己”云云,都是梵志的嫡裔。顾况和杜荀鹤、罗隐诸人,也都是从他们那里一条线脉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