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的小说念了七小时才完毕。大尼埃诚心诚意的听着,一声不出,不插一句嘴;这样的体贴在作家中是极少有的。
吕西安在壁炉架上放下稿子,问大尼埃:“怎么样?”
大尼埃郑重其事的回答:“你走的是正路,是大路,不过作品需要修改。你要不想照抄沃尔特·司各特,就得另外创造一种手法;现在你是模仿他。你和他一样开场用长篇的谈话引进人物,谈话完了才有描写和情节。这两个对立的因素,一切激动人心的作品都少不了,你偏偏放在最后。为什么不颠倒一下呢?散漫的对话在沃尔特·司各特笔下非常精彩,你却写得黯淡无光,我看还是干脆不用,拿描写来代替,我们的语言本来最宜于描写。但愿你的对话是读者预期的后果,替你的上文做总结。最好先写情节。或者从侧面对付你的题材,或者从结尾入手;各个场面要有变化,避免千篇一律。就算拿苏格兰作家对话式的戏剧应用到法国历史上来,你仍旧可以显得新颖。沃尔特·司各特笔下没有情欲,他缺少这样东西,或许是他国内伪善的风俗不允许他提到。在他心目中,女人总是恪守妇道的。除了极少数的例外,他的一些女主人翁简直一模一样,照画家的说法,用的是一个粉本;个个都是从克拉立萨·哈罗脱胎的。他把所有的女人都归结到一个观念,你只拿同一个模子来翻印,不过着色浓淡有些参差罢了。可是女人就因为有了情欲才扰乱社会。情欲变化无穷。你一描写情欲,办法就多了;伟大的司各特因为要古板的英国家家户户看他的小说,不能不放弃这些手法。在法国,在我们历史上情绪最骚动的时代,天主教的风流的罪过,豪华的风气,同加尔文教的阴沉严厉的人物相比,正好是个极端。从查理曼起,每个名副其实的朝代至少需要一部作品来描写,有的还需要四五部,例如路易十四,亨利四世,法朗梭阿一世。你可以写出一部生动的法国史,描写各个时期的服装,家具,屋子,室内景象,私人生活,同时刻画出时代的精神,而不必吃力不讨好,讲一些人尽皆知的事实。我们多数的国王在民间被歪曲了,你正好纠正这种错误,成为你的特色。在你第一部作品中,应当大胆把凯塞琳那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还她一个本来面目;一般人至今对她存着偏见,而你现在是迁就他们,牺牲了凯塞琳。至于查理九世,也该如实描写,不能同新教作家一鼻孔出气。你只要坚持十年,不难名利双收。”